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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就是演员》:有些演员演的是提线木偶,不是人

日刻 日刻 2022-10-05


作者:李昱微



补完昨晚的《我就是演员》,和大家的感觉一样,被韩雪和李兰迪震撼到了。


韩雪自不必说,她一直都好,但李兰迪确实让我惊讶。去年刚看了她的《你好旧时光》,其中有一段表演让我印象深刻的尴尬。


她演的是我中学时代最喜欢的青春文学主人公——余周周。余周周儿时被父亲抛弃,和母亲相依为命。当母亲终于要再婚时,母亲和继父却因车祸身亡。基于这些经历,人物的一举一动都带有探清了命运底色般的稳健、成熟与隐忍,很多东西不再重要,而想要的、重要的,她会去抓住。


当时李兰迪一出场,其实特别符合我心中的余周周,她把人物的大框架拿捏住了。


但有场戏暴露了她的经历单薄。


当时余周周和闺蜜米乔坐在天台上谈心。米乔一贯的形象都大大咧咧、天不怕地不怕,但她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。她的不怕建立在不知何时会死、所以才要为所欲为的心态上,根基是脆弱的。


这场戏是米乔向余周周坦诚自己的病。


刚说出口的时候,余周周认为她在编故事,便不屑地笑了。



待意识到米乔的认真时,恐惧与悲伤袭来。



米乔坦诚:我胆子很小的,跟你想的不一样。我不敢一个人旅行、不敢坐过山车,我怕死。


此时,余周周的内心应当特别复杂:夹杂着对米乔认知的颠覆、对对方不告诉自己的责怪、对自己没察觉出来也无法帮忙的责怪、和对未来不知能陪伴多久的恐惧。


但由于早已知晓命运的不确定性,她的框架应该仍然是稳的,只剩眼神和细微肢体中流露的悲恸


但李兰迪的呈现方式很表象。





但《金陵十三钗》完全不一样。她一出场就有种自知活不了、且即将丧失生命价值的绝望感。她想要去死却有点不敢,同时又硬撑着保持尊严。


在对这个核心形象的坚守上,她的任何表情都没有让人跳戏。


刚撞到玉墨时,悲恸但感到害怕的眼神。




提到想要清清白白地死时,强撑着保持尊严,但面孔带有下一秒会哭的破碎感。




自知是舞女的到来加剧了自身的悲剧,悲恸中带着恨意和无助感。




这个人物同样超出她的经历范畴,但是特别自然。我想原因之一就在于上文说的,对人物内核的坚守


在坚守的基础上,不需要夸张而额外的行为语言,便可以下意识地诠释“简单的复杂性”。像是生命本身的自然流动。


于是我突然想通了为什么有些表演看上去令人尴尬。


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:演员演的不是戏,是人。而一个人定会有基于成长经历的性格。


人物的性格与或强或弱的自我意识碰撞,构成了特定情景下的种种反应。也就是说在不同的情景中,都可以解释我是谁、我在哪儿、我要干什么。


正如林洪洞教授在《表演生命学》中解释的:“(演员需要)先把心中任务的‘心象’配置发展起来,从胚胎到成形,从朦胧恍惚到有血有肉,从内心到外形,然后才能生活于它。否则就是动作和声音的拼凑......是形式主义。


昨天李纯和何泓姗的表演就让我觉得是形式主义的。


尤其何泓姗饰演的青女,呈现给我的是模糊的面孔和涣散的意志。这个人物似乎根本没有自我意识,更像个懦弱、委屈、任人使唤的傻白甜。


婉后刚进来的时候,她查看青女的伤口,此时何泓姗的表情显然是委屈,甚至抿着嘴嘟了起来,这让她的委屈变得轻佻,有种刚和男朋友吵完架马上要撒娇的委屈感。




接着,婉后抚摸着问“疼不疼”。她的面孔仍然是委屈的,但由于不敢抗衡,只好赶紧跑开,说“不疼”。很懦弱的样子。




按照这个逻辑,她应该没有力量对婉后说出“你嫉妒”、“我有爱”这样挑战对方弱点的话。于是这两句台词仍然轻飘飘的。


而若要说出这两句话,内心定是有所依傍的。她认为太子爱她,所以婉后怎么待她都可以忍,因为这不过是她的嫉妒。她以此作为与婉后抗衡的内心基点。


一旦有了这个基点,这两句话也不会是轻飘飘的,她前面的反应也不该纯粹是怕的。




而到了后面,当婉后要赐死她时。她的表情也是惊讶带着点儿悲恸,可瞬间就接受了。


何泓姗呈现的青女对自己的生命毫无掌控感,才像是婉后手里的提线木偶。




而李纯虽然相对好一点,但我认为仍然有点儿飘。


之前有争议的《七月与安生》也给我类似的感觉。


徐璐的脸上首先没有经历的丰富感,更没有刚死了男朋友痛到只能麻醉自己的绝望。


而她行为逻辑的问题也在于,人物的意识是摇来摆去的。


七月一进门,安生被吵醒了,突然看到对方,吓到摔在地上。




她颤抖着说:“七月......七月你来了”。这里完全是心虚、害怕。


随着七月目光的移动,安生迅速把散落的东西盖住,然后把沙发清理出来,让七月坐下来。


这时,徐璐呈现出来的安生在示弱,目的是讨好对方。而且她完全知道自己错了,才会拼命弥补。




但七月的反应是不理睬:我不是过来听你讲故事的,而是来和你对峙,让你羞愧的。带着这个目的,当七月找到合适时机时,立即抛出一句狠话:“你不觉得自己贱吗?”




安生的反应仍然是惊到了,很难过。




但她的动机还是讨好对方,便追着七月不让她走、帮她整理衣服,并试图用“你不懂”的方式拉回战线,伺机安抚。




而当七月把钱甩了她一身、并把包里的东西都扔了出来后,她仍然在讨好。但我的疑惑在于,既然要讨好对方,应该相对认真地、一件件把衣服捡起来、再叠好放进去,而不是一把塞进去。



于是当两个人把话挑明了、开始对峙后,这个讨好姿态的安生同样像个提线木偶一样。她的愤怒源于被激怒后的应激反应,威胁力量不强,更像虚张声势。



而当项链被发现后,她又瞬间变得害怕,最后一句“我们为什么会这样”也像是小女孩们吵架后的悲伤。


这个人物整体都是没有意志力的。(但我挺喜欢徐璐本人)



当然徐璐完全可以演一个意志力不强、仅仅想讨好七月但又失败的安生。但那样的话个中细节仍然经不住推敲。


而我认为阚清子虽然相对好一点,但正像章子怡说的,还是看不清目的。除了把包里的东西毫无目的地抖出去外,既然是来对峙并逼对方示弱的,更不应该有转身要走的行为。她饰演的七月对安生爱的感觉也不够清楚。


这样再去看周冬雨和马思纯的版本便清晰了很多。


同一场戏内,两个人的层次感都要更丰富,而层次感完全源于对人物核心性格的把握。


马思纯饰演的七月很坚定地爱安生,但她要在这一场对峙中压制对方,所以要强行把爱和悲伤都掩饰起来。她的表情便是带着睥睨的冷漠。




语气也是冷漠且不屑的“我还难受呢”,并没有喊出来。




然后二人在一层一层地对垒下,七月被激发了,才开始怒吼:




直到最后安生完全示弱,七月知道自己赢了,但也输了,爱和悲伤都掩盖不住了,只好抱头痛哭。




安生也是一样。基于经历,她的核心性格是不在乎,因此才想做什么做什么,又始终有对自身的嘲弄和放弃。而因为没人爱,她又珍视爱,但两个人的爱让她又渴望又逃避。


所以刚开始被七月发现后,周冬雨的诠释方法是不害怕不愧疚,毕竟自己太惨了,于是一直沉浸在悲恸中。




直到七月把水浇到她身上,她才突然醒了,意识到需要和对方解决问题了。




几番对峙,待到七月说出“除了我没有人爱你”时,她惊到了,开始示弱,说“你和家明之间我肯定选你”。




但讨好无效,七月继续戳中她的弱点,说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,加上前面的爱,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。安生此时完全放弃抵抗。




两个人都有要隐藏的、要守护的,以及种种隐藏不住和拼命守护时的表现,只有在塑造的人物有核心意志力且完全成形的基础上,才能呈现出这样被一层一层扒开般的丰富性。


除此之外,正如苏联电影大师塔尔科夫斯基所言:“不要让演员去完成影片思想的内涵,仅让演员完成此时此地空间里应完成的生活。真实空间里面真实生活的再现大于电影中的内涵。”


相较于电影、电视剧中人物和镜头的互动,舞台剧更多需要人物和场景中物体的互动,才像是这个人真的生活于此。


张馨予演的顾曼璐首先让我跳戏的地方就在于,妹妹曼桢是在姐姐家遭到侵犯的,姐姐应该非常熟悉屋子的什么地方可以藏人。所以进门后像找小狗一样四处搜寻,问“你在哪儿?”


这让我觉得她不像在这个屋子里真实生活的人。




这么梳理下来,诠释人物的要求非常高。而在这一切之前,我想,需要的是演员先发现自己的艺术生命力。先把自己活成一个真实的、自我意识很强的人,才能知道怎么去塑造一个真实的人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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